【看点】我就是你的拐(小说)

笔名励志文章2022-04-26 11:14:324

她化作一缕轻烟,消失得无影无踪。可我并不悲伤,反而感到从没有过的轻松。

儿子走了,去忙他的事了;闺女也走了,也去忙她的事了。

儿女大了,离开家,去干他们的事,我能理解。再说了,我也不是太老,身体还硬朗,不需要他们守护。

我坐在那把歪斜的老藤椅上,翘着二郎腿,独自一人悠悠地吸着烟,没有孤寂和无聊,只有释然和解脱,甚而还有些许快意,依然没有一丝悲伤。

天暗下来了,我起身摁开关,落满灰尘的灯泡发出昏沉的光,几件老掉牙的家具静卧在昏光里,无比幽静。

我独自睡在床上,无论辗转还是反侧,都任由我驰骋,这不大的床铺似乎瞬间变得宽阔了,仄逼的卧室也向外拓展了,空气也畅然了。还有,那摇摇欲坠的天花板似乎也稳固了,那老风扇吱呦吱呦的噪声也变得悠扬了,那黑白电视机画面的胡乱抖动也似翩翩起舞了。

这里的时空属于我自己了,没有了拥挤和狭隘,没有了肃然和拘谨,只弥散着自由和舒畅——可见,她早该离我而去了。

她走了,是她的解脱,更是我的解放。天下苦秦久已,而我苦她久已。结婚三十年来,我就像一个作茧自缚的蛹。她去了,我便化蛹为蝶,振动着欢快的翅膀,呼吸着自由的空气,奔向光怪陆离的大千世界,在金灿灿的阳光下肆意徜徉。

她走了,我从来不看她的照片,因为它总会唤起我昔日的落寞、烦恼和苦楚,让我徒增压抑、郁闷和悲催。

她走了,我把她的东西关在一个破柜子里,从不开启。我还用一挂布帘挡住柜子,我想抹掉她在这里的一切痕迹。

她走了,似乎从没来过这里,我和她在一块的漫长过往也化作了一缕轻烟。我只有我自己,还是三十年前的我——青葱帅气,赋有理想,孜孜以求。

她走了,我屏蔽她的气息时,也不想她和我生的儿女,也许是因为想起儿女就会追溯儿女的来源,就会自然而然地联想到她,就会忆起和她三十年来生活中的种种不堪,就会平添我身心的痛楚。

她是该走了,她和我不是同路人,我们陌生,我们冷淡,我们不容。但没想到她和我竟然在人生的一个路口邂逅,从此被绑定在一个屋檐下,过了索然无味但又真真切切的一辈子,直到她化作一缕轻烟,才结束了这荒谬的绑定。

唉,面对命运之神的捉弄,倔强的我也只能俯首帖耳。

早晨,我可以无拘无束地睡觉了,没有锅碗瓢盆的吵闹,没有哼哼唧唧的催促,没有唉声叹气的嘟囔。我想什么时候起床就什么时候起床,是否吃早饭,想吃什么,想吃多少,想到哪里吃,都由我自己决定。

早饭后,想什么时候去开铺子就什么时候去,没有人一遍遍地提醒,没有人不停地斥责,没有人恶声恶气地诅咒,更没有人再干涉我的行为和左右我的思想,我现在成了自己的主人,要彻底放飞自己——你说我能不惬意?

中午,我不喜欢做饭,我看见家里那些她曾经倒腾过的锅碗瓢盆就腻烦。我还是去小吃铺,吃了这家吃那家,把这附近的小吃铺吃了个遍,没有谁唠叨我浪费,嘟囔我吃得不卫生、影响健康。我还可以任意享受我钟爱的美酒,想下肚几两就几两,再无到嘴不到心的遗憾,每次都喝得酣畅淋漓,痛快至极。饭后,我安稳地睡午觉,无人限定时间,无人到时间像催命鬼般地嗷嗷喊我。

倘若中午喝高了,我就让铺子关门大吉,睡到昏天地黑。傍晚,酒醒了,我慢吞吞地起床,洗把脸,徐徐出门,踏着夕阳的余晖,去寻个排档吃夜宵,并续上几两,酒足饭饱后哼着家乡的小调,乘着晚来的清风,晕晕乎乎地回家。一路上忘掉所有的烦恼,忘掉不堪的过去,忘掉孩子们,更忘掉她。回到家,我横七竖八地躺在床上,不洗脚,不净脸,也不刷牙,拧开电视机,一面迷迷糊糊地看,一面心满意足地打着酒嗝,直到睡意袭来,酣然入睡,再也没有那个婆娘喋喋不休地催促——洗脸啦,刷牙啦……

这样的日子,我自由自在,走出了她设定的藩篱,似天马行空一般驰骋在无际的草原上。这才是我作为男人想要的生活。

第二天早晨醒来,电视机还在叽里呱啦地唱响,没有人心痛多耗了电,没有人担心它被烧毁,没有人叽里呱啦地苛责。

倘若中午没喝高呢,我也不会在那铺子里工作到傍晚,累到腰酸腿疼才收工。我总是提前关铺子,早早地寻一个僻静的小酒馆,端坐在一方小桌旁,要两个小菜,自带五香花生米,把盏独斟,慢慢地喝酒,慢慢地熏烟,细细地品味酒的醇香和辛辣,幽幽地体会烟的浑然和飘逸,直到酒馆的客人散尽,我的杯盘精光,才晃晃悠悠地站起,踉踉跄跄地走出。我把一天挣的钱都花光也无所谓,我甚而会赊欠,也觉得理所当然。现在没有人诅咒我是不顾家的坏男人,没有人向我天天“收租”了,我再也不需要数着一个个铜板度日。

晚上,酒足饭饱的我也不一定立刻回家,我有时去澡堂子,在那里随心所欲地泡一个晚上,搓搓背,修修脚,拔拔罐,听听老江湖们天南海北地扯淡,其中当然会扯出男人和女人的那些韵事。倘若兜里有钱,狠狠心,还可以享受到按摩女郎的手艺,同时欣赏到她们的忸怩和媚笑。唉,想想在家里那个老式的浴盆里洗澡,那少许的温水就像护士打针时棉球棒上擦出的液体,少得如怨妇哭婆婆的眼泪,能洗个球?

在店铺里,暂无客人时,我就点上一支烟,噙在嘴角,慢慢地熏着,让那缭绕的烟尘漫过我的脸颊,升腾到棚顶,再向四周弥散开去。一支熏完了,再续一支……没人限制烟量,此时此刻,我完全沉浸在烟雾的缭绕中,忘却了现实生活的磨难,在不着边际的世界里漫无目标地浮泛。我的手熏黄了,牙熏黑了,但我高兴,我快乐。我主宰了我的烟,能不愉悦?

我过着“解放”后的快乐日子,一晃三年。

可我慢慢感觉浑身不适。

首先是气喘,一到冬天便闷得厉害。

其次,头发快速脱落,凸显“光明顶”了。照镜子,我都认不出自己了。

再次,我挺直的腰背不知何时驼了起来,走路竟一摇三晃了。

再再次,我的胃深度虚寒了,一遇凉气就疼痛难忍。

还有,我原来润泽的眼睛模糊起来,已经影响到我手艺的精准度了,世界在我面前慢慢混沌,碧蓝的天空也灰蒙蒙一片。

另外,我的寒腿,我的老腰……

我这是怎么了?

去医院检查,有十几项指标不正常,虽然都不要命,可都是要命的隐患。

医生警告,照此发展下去,不堪设想。

我知道医生说得委婉,没有讲死神会找上门来。

爬上三楼的家,我就气喘吁吁了,原来的劲道哪里去了?倒在那张歪斜的藤椅上,我黯然伤神。那只昏沉的灯泡发着浊光,那几件黯然的旧家具今天显得更黯然了,都颓废地缩在这逼仄的房间里,似欲哭无泪的弃儿。空气也凝固了,室温一下子降到了冰点。我静默着,不禁胡思乱想起来,首先想儿子——现在忙啥呢?接着想闺女——有空能回来一趟吗?更想孙子——长高了吗?最后似乎也想化作一缕轻烟的她——在另一个世界里还好吗?

医生的话如警钟,时时鸣响在我的脑际,让我不由自主地追忆起和她在一块的安康时光。

她在的时候,我的衣服是及时换洗的,可现在不穿到馊臭都不脱下。脱下来之后也是扔在卫生间,直到没衣服更换了才想起来洗。即使洗,也是三下五除二,越洗越脏,竟让白色变成了灰色,且皱巴得不成样子。四邻八家看着我都笑:他老婆在的时候,他穿得多整洁呀,唉,现在邋遢得不成样子喽。

她在的时候,每天5点起床熬粥,锅碗瓢盆的唱响是我们家一天生活开始的前奏。6点时,她喊我起床,催我去公园锻炼。我7点回来,杂粮粥、韭菜馍、水煮蛋等都已经放在了小方桌上了。饭后,她不让我做任何家务,催我去开店铺。

她在的时候,中午做好饭菜等我。若孩子们放学后来家吃,一定是四菜一汤。若孩子们不在家吃,也有一荤一素一汤。无论经济多么拮据,她都能折腾出菜和汤来,哪怕那汤里只漂几片菜叶,也是清新的,温润的,爽口的。菜和汤之外,她每次都给我准备一袋五香花生米,一两老白干。饭后,她督促我午休。2点,她喊我去开店铺。

街坊邻居都夸我生活规律,做事勤恳,是在“两点一线”上奔走的标标准准的好男人。

她在的时候,傍晚下班后四菜一汤还在准时等着我,下酒的花生米依然在,酒呢,可以放宽到二两,喝完正是浑身舒畅时,绝无醺意。饭后,她会督促我去散步,她前面走,我后面跟。回来后,热播剧正要开始,一杯菊花茶马上放到老藤椅旁边的凳子上,我抬手就能触到。据说这茶清心明目,去脂脱毒。我半躺在藤椅上,一面看电视,一面品茶。电视剧完了,她也把热水准备好了,催我洗漱。10点,我安然上床休息。而她要收拾完我洗漱后撂下的一切,才能自己洗漱。她什么时候休息,我当然不知道。

她在的时候,我上午去上班,她总会在我口袋里塞一包烟,她知道我偶尔抽一只,也知道需要招待顾客。

她在的时候,上下午都会给我泡一保温筒槐花茶,揣在我的手提兜里,让我带到店铺里慢慢喝。据说这茶有营养,能解疲劳,还去烟腻。

她在的时候,我每天都准时开门营业,铺面被我打理得干干净净,顾客人来人往,每天都有稳定的收入。我赚的钱都交给她,我不过问柴米油盐酱醋茶,也没有时间去问,也不需要我操那个心,她把后勤弄得井井有条,我只需要马不停蹄地卖手艺——全家就靠我一个人挣钱。

她在的时候,家里的鞋摆放得整整齐齐,地板拖得油光水亮,斑驳的旧家具擦得干干净净。厨房里没有油腻,灶具各就各位,碗筷井然有序。衣柜里的衣服分门别类,我和孩子要换衣服,她都能一步到位地拿出最合时令的那件,精准无误。

她在的时候,孩子们怎样长大的,怎样上学的,怎样考大学的,怎样找工作的,怎样成家的,我都不是很清楚,特别是那些学费、结婚费都是怎么凑够的,我更不是很清楚。凭我的收入养家糊口不成问题,可是怎么能支撑起这些大项开支呢?我现在还觉得不可能,可这不可能都变成了可能。我一直想问她,可始终没开口。唉,现在这疑问成了永恒的不解之谜。

她在的时候,儿女们嘁嘁喳喳,个个像百灵鸟。即使儿女们工作之后,也经常回来看她,带来大包小包的东西,我也跟着沾光,有吃有喝。房子虽然逼仄且老旧,可时常充满欢声笑语。我沉郁的心绪也会被感染,常常附和他们的笑,一天的疲劳在笑声中减去大半。

她在的时候,亲朋和邻里都爱来串门,他们喜欢和她掏心掏肺地唠嗑,更喜欢请她帮忙缝缝补补,请她做家乡的土菜,还喜欢她的剪纸,特别是那大红的双喜、成对的鸳鸯、连体的喜鹊,栩栩如生,被贴在新人的床头上、门楣上、窗棂上,贴在许多人的记忆里。

她在的时候,寒冬里我的脚头不需要暖水袋,我的寒腿上总套着她做的棉护膝,我的老寒胃总有各式各样的厚实棉背心护卫着。

她在的时候,我出门不要带钥匙——可这三年里我找开锁的人来了无数趟。

他在的时候,我出门不需要怀疑水龙头、燃气灶的关闭——可这三年来我走到半路,折回去察看无数次。

她在的时候,那只看家的花猫总是生活无忧,天天优雅地伸着懒腰,信步在每一个房间里。看见我回家,它总是偎在我怀里,向我传递它一天的惬意和温暖。可现在,花猫早饿跑了,不知所踪。哦,不对,上周我看见瘦骨嶙峋的它正衔着东西从邻居家的厨窗里钻出来——它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盗贼。这个贼看见我,瞪着惶恐的眼睛,倏地逃跑了。

她在的时候,窗台上的那几盆菊花在春天里总能抽出嫩芽,带着无限的绿意和希望,向我微笑。到了秋天,它们总能把一年来积攒的精粹绽放开来,回馈她的精心呵护,也让我饱受观瞻之乐,领悟到生命轮回中的知遇与报偿。可现在,盆里的土早已干涸,枯枝也化作了腐朽,春天里再也没有生命的萌动,更无从期待秋天里有那璀璨的绽放了。

她在的时候,我没烟瘾,每天一包烟多数是招待顾客的。而现在,我自己一天两包还嫌不够,肺气肿越来越严重,哮喘越来越明显。

她在的时候,我虽然好喝两口,可没有酒瘾,更不会酗酒误事。而现在,我一天喝一斤也不够,整天醉眼惺忪,浑浑噩噩,不知道今夕是何年,肝、肾功能都出现了异常,老寒胃已经溃疡。

她在的时候,我从没有断过槐花茶和菊花茶,而现在,盛茶的筒和煮茶的壶都锈迹斑斑,不能再用。

她在的时候,我的生活被她格式化了,生物钟有条不紊。可那时,我老觉得自己就是机器,生活就是由时间织成的无聊,由无聊织成的郁闷,由郁闷织成的痛苦,由痛苦织成的绝望。

她在的时候,我……

晨曦染红了那扇贴着年喜的窗,喜字还是她三年前亲手剪的,现在早已褪去了红色,残得如黄裱纸一般。

我眨巴着惺忪的浊眼,撑起酸痛的躯壳,看看时间,哦,七点啦。她在的时候,是我锻炼完身体,已经回来,正吃早饭的时候了。而现在的灶房里再没有锅碗瓢盆奏出的交响曲,再没有那督促我起床锻炼身体的殷殷嘟囔声,再不会飘出韭菜馍的素雅香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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